嬰幼兒童裝批發工廠
“走過路過不要錯過。”四季青檔口店主“晨曦Rachel”的直播間有種難得的野生感,十來平米的狹小空間既連接著天南海北的商家,又吸引著屏幕那頭成千上萬的散客。
掛滿單品的衣架以及一疊疊未開封的衣服組成了凌亂的直播背景,高倍速的大嗓門和不算瘦的身材,將晨曦和一眾微博系網紅區分開來。
晨曦只是四季青眾多檔口老板娘之一。當批發市場拉開新的一天,她的聲音很快會被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蓋過。
吆喝,是四季青給所有人的見面禮。而這個春天,吆喝聲中摻雜了些許焦慮:倉庫積壓幾十萬的春裝該如何賣出去?百萬交易額的直播間無疑為他們指明了一條自救通道。
“批發店主處于雙重夾擊的困境。”杭州環北批發市場店家圖爸想了整整一個春節,似乎往哪走都是死胡同。下游的個體戶經營困難,上游供應鏈的廠家產能跟不上。
走過而立之年的大型杭州批發市場已經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賺錢模式。韓國東大門服裝基地是他們的靈感,上百件服裝款式會通過專業買手的審美打包給店主,再由店主進行二次篩選。確定好款式之后,是打版、寄樣品、訂貨等一系列流程。
在大多數店主看來,能不能塑造爆款全靠運氣。“50件單品里一般只能出現1件爆款,這個概率非常低。”圖爸還記得行情最好的時候,一大早趕來提貨的商戶到了下午就會發來反饋,這是爆款來臨的訊號。
這是所有檔口店主心知肚明的規律,他們心中都有一筆賬:以廣州十三行一個10多平米的批發小檔口為例,檔口月租金20萬,小倉庫月租金4~5萬,一個小檔口什么都不做就要賠25萬,再加上年前檔口已經備好貨的春裝,至少虧損50萬。
圖爸接二連三地收到物業的電話,“倉庫貨物積壓太多,想辦法清理一下”。而B端客戶也處于非營業期,想清貨卻沒有能夠接盤的商家。
可以說,凡是手握庫存的賣家都在小心翼翼地觀望著,誰也不敢大批量地啟動生產鏈。此時,平日里微不足道的散客成了至暗時刻里唯一的微光。
網紅主播是一條路子,他們不受疫情影響,家中有設備就能賣貨,尤其是留守在杭州的服裝主播,這個春節他們不缺檔期。
然而,當利潤空間被進一步擠壓,圖爸最先砍掉了網紅帶貨的業務。他接觸過不少杭州MCN機構的主播,而默契的雙向選擇總是難以達成。圖爸追求帶動銷量,而頭部主播看不上他們的品牌。試水的幾次直播帶貨效果并不好,一場直播銷量的上限還未破千,能拿到的利潤很薄。
真正勸退的原因是價格談不攏。“找網紅幫忙賣掉一批皮褲,提出的條件是28元/條,再算上坑位費和傭金,每賣出一條只能收回個位數的成本。”圖爸難以接受網紅直播帶貨的投入產出比。
2月的最后一天,圖爸正式在抖音平臺上發布了首條短視頻,鏡頭前是一張清秀的臉,他有著和李佳琦同款冷白皮以及歐式雙眼皮。
做主播的想法在圖爸腦中盤旋了一年,他接觸過杭州近半數的服裝廠,對待選品也有自己的一套經驗,他欠缺的只是銷售能力。
說到做到,3月4日圖爸上傳了第一條女裝視頻,清一色的外套底下依然是日常的穿搭,反而多了一層“猶抱琵琶半遮面”的意境,這成為他點贊和評論數最多的爆款視頻。
“晨曦Rachel”是店主轉型做主播的成功典范。去年雙十一,她連開兩場直播,賣出了80萬元。這段時間,“晨曦Rachel”直播間觀看量接近4萬,過季品的清倉是她迫切要解決的問題。
“每個款式存貨不多,秒拍秒付。”這位95后的女孩聲音有些沙啞。她的直播間每天早晨6點營業,一上午要穿近50款單品嬰幼兒童裝批發工廠。“四季青”人的生物鐘,比常人至少早5個小時。
一些檔口老板深諳直播的生意經:“自己開直播賣過季品的價格經常會高于在線下處理尾貨的價格,但沒有接觸過的人會覺得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。”
李華(化名)2009年成為四季青銷售,2012年當上了檔口的主人,2015年實現職業生涯三連跳,創建了自己的品牌。
年前,李華從廣州批發了30萬元的春裝備貨,四季如春的市場永遠不缺春裝,從那里進貨可以談到理想價格。
李華開始做品牌的那年,淘寶電商、快遞物流已經初顯優勢,敏感的四季青檔口老板有意識地拓寬了線上交易渠道。
盡管實體客戶群體占了50%,李華團隊依然可以利用淘寶店鋪、微商和直播帶動庫存,積累了四年的線上資源終于有了明顯的成效。
然而,陰霾并沒有徹底散去,李華決定在下個月準備新一輪的冬裝,這個時間點比往年提早了三個月,戰線無疑被拉得更長。
“工廠的產量肯定會受影響,我們難以估計上游供應鏈的變動,只能做好一切往前挪的準備。”即使身經百戰,李華也不得不規劃好更細致的風險評估。
另一位四季青女裝批發檔口老板娘周哈哈也只能依靠線上交易救火,四季青復工的前一晚,她臨時組建了一個微信群,群成員的福利是享受批發價。
“疫情期間,珍惜現貨,有貨才是王道,不然不小心就是限量款”周哈哈的朋友圈文案映射著整個服裝行業的焦慮。
2月26日,她們開售第一批春裝,這一次的首發平臺換成了淘寶直播間,最晚的發售時間已經預約到了3月25日,最熱門單品的銷量已經達到上萬件。
在杭州,頭部服裝主播是業界標桿般的存在,她們的“破土動工”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推動了整個行業的復蘇。
接下來的每一天,阿洛會收到零零散散的訂單,每筆訂單的交易金額并不大,一件春裝的打版和樣衣費加起來是400元,而大貨的預定還沒有開始。
同一時間段,#杭州服裝廠#貼吧聚集了一部分利益相關的人,有的宣告工廠復工消息,有的品牌著急找工廠進行批量生產,二者一拍即合。
常和供應鏈打交道的圖爸感知到了服裝廠的力不從心,最直觀的提現是員工工作時長的壓縮,從12小時到8小時,減負的工人意味著堪憂的產量。
“如果形勢不好的話,可以考慮直接布局夏裝了,能把手頭的春裝賣出去已經是不小的壓力了。”圖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
“晨曦Rachel”也不敢過于自信地啟動大筆訂單,她手頭已經累積了一些樣品,只有預售超過一定數量她才能放心地讓工廠準備大貨。
“今年上半年的服裝行業泡湯了。”雖然生產線能在本月能實現復工,但潘先生依然覺得形勢并不樂觀。對他來說,此時投產夏裝必虧無疑。
比起投入生產,潘先生當下在做的是全線縮減開支以及優化部門結構,畢竟寸土寸金的房租也是一項硬性支出,他已經把工作室搬到租金更便宜的郊外。
“等市場需求慢慢復蘇,我們才敢批量生產,不然都是在燒錢。”令潘先生感到樂觀的是,今年上半年整個服裝行業都不會景氣,他的公司不會是最先倒下的一批。
同樣參與生產環節的六六服裝廠遭遇了一場賤賣,所有童裝T恤六塊錢一件,1000件起批,庫存總共一萬多件。“能賣一件是一件,賤賣也比囤著強。”這是多位服裝從業者的共同心聲。
“如果工廠和商店有經營上的困難,找主播帶貨一定是他們最先砍掉的。”從事服裝主播一年半,黛黛非常清楚底層主播的處境。
她所在的公司服裝主播占了八成,“服裝品類是最容易入門的,女生一般對衣服的款式和面料有一定的認知度,上手很快。”
不過,在她看來服裝主播是最辛苦的,黛黛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創下的歷史記錄:一天開播11個小時,試了將近300個單品。
瘋狂的工作節奏讓她患上了服裝主播職業病,“尤其是直播冬裝,試穿長款的,帶毛領的樣品,一場直播下來,經常吃飯手都抬不起來。”
四季青“主播一姐”王瑩的嗓子永遠是沙啞的,她也曾跑過好幾家三甲醫院,得到的統一答案是更換工作崗位。
在供過于求的主播市場里,晚上的出場費被壓到和白天一樣的價位,按照直播間的數據邏輯,夜間的入口流量要遠遠高于白天。
疫情是一個轉折點,黛黛能明顯感到服裝主播被分食的蛛絲馬跡,她決定離開競爭激烈的服裝品類,轉而投向小家電等還未飽和的直播市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