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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日租店做生意的一天,通常從天亮前開始。夏季的凌晨5點,深圳龍崗區馬橋市場已有零星鋪位亮起燈光,高文元開著面包車拉著家當和童裝,找到一個不足5平方米、掛著“華興百貨”門頭的空鋪子。這里將是他這一天的店鋪。
關掉月租金上萬元的實體店,租100多元一天的日租店做生意,同一個店鋪,今天賣你的童裝,明天可能就賣他的女裝童裝批發網站拿貨渠道。在深圳,每天換一個店、流動在日租店鋪里的生活,46歲的商戶高文元已經過了5個月,其間他走遍了龍崗、羅湖、龍華、福田、南山等區。
8月底的深圳天氣還熱,高文元的面包車里已經備上了秋裝。他盼著氣溫降下來,能搭配著早點清掉冬裝的積壓庫存。深圳的夏天要持續到一個多月后,雖然馬上就是中秋節和國慶節,服裝生意在節日里“一樣的淡”,夏裝已經飽和,秋裝又不到季節,大多是外地人買來帶回老家。平時500元一天的店鋪,現在100多元就能租到。
日租店是在“放位群”里找的。房東們在群里出租鋪位,用長長的廣告刷屏,寫明流動攤主最關心的事——位置、面積、人流量、租金……滿眼都是“旺鋪”,聯系電話叫“發財熱線”,但真正生意火爆的位置基本看不到,被老顧客早早預定了。
高文元習慣在晚上“撿漏”。如果撐到深夜12點,只要開價,房東虧本也會把第二天的鋪位租出去。這時候原價四五百元的鋪位,“花150元統統拿下”。“放位群”里24小時都有消息,不死心的房東一直發到早上六點,“今天特價”的廣告才會被“明日有位”頂掉。
清晨6點是多數人出攤的時間。高文元喜歡早到,擺貨需要一個半小時,擺完還不到7點。他說,早晨忙碌的黃金時段是7-9點,做生意趕早不趕晚,“但比起開實體店,這個算很輕松的。”
高文元2008年在深圳擺地攤創業時,身上只有五六千元。擺攤3年后,他在同一個位置開了實體店,有幾年生意不錯,買一兩萬元的東西“想都不想,直接刷卡”。現在他又回到了原點,連買幾塊錢的菜都要掂量。
之前他經營10年的實體店主營童裝。2020年趕上新冠疫情和社區拆遷,店鋪關掉了。靠線上自媒體賬號的人氣,他開始做批發,一度日賺幾千元,高文元跟妻子忙到沒時間休息。很快他又開起一家樣板店,另租了500平方米的倉庫,幾十萬元積蓄都投了進去。那時他覺得,“做生意不怕(囤)貨多,始終都要賣完的。”
大半年后,生意斷崖式下滑。一個自媒體平臺判定他有營銷行為,封了賬號,合作過的客戶也不再拿貨了。他認為這更多是形勢使然——實體店蕭條了,童裝更加沒有市場。以前在實體店賣,社區里的年輕寶媽,誰住了多少年,誰在自己店里買過衣服,他都知道。現在10個顧客里面只有一個年輕人,還只是進店逛逛,主要在網上消費。
新冠疫情后的生意更難做。下雨的日子,沒人上門他也堅持開門營業,每月實實在在的1.6萬多元租金讓他焦慮。他先退了倉庫,今年春天,又把樣板店關了,留下積壓的貨物和幾十萬元外債。到了能賣夏裝的3月,他開始租流動店鋪。沒有了月租壓力,遇上刮風下雨沒有顧客,高文元就休息一天,“賺不賺得到很難講,(但)明天去一個新的位置,也許能賣個1000(元)?”
近幾年流動商鋪模式逐漸成型。一位流動多年的店主觀察,深圳的日租店至少有一半是服裝生意。店主們大多從擺地攤起家,現在正規地攤攤位少了,生意做大、貨物多的攤主,開始租臨時店鋪躲避日曬雨淋。
房主把鋪子租給長租商戶,經營不善的再租給專門“炒位”日租店的二房東。按照慣例,每次轉讓,新接手的人要付幾萬、十幾萬元的“喝茶費”。在流動攤主租下來前,一個日租店通常已經轉了三四手。但只有盤下好位置的房東,才能在旺季賺到錢。也有房東自己就是流動攤主,淡季出租,旺季自己做生意。
8月1日晚上8點,深圳市龍崗區桔子坑市場,來自潮州的百貨攤主張晉在一家日租店鋪內收檔。鍋碗瓢盆、五金件……他的貨品種類繁多,得按特定順序擺放才能塞進面包車。張晉年近40,已經跑了七八年流動鋪位,每天從凌晨4點出門干到晚上9點,回家倒頭就睡,“生活不是干這個就是干那個,能動的時候就要干活。”
女裝店主彭明峰做流動攤主十幾年了,跑過五六百家日租店。他說,就算免費送一個固定店鋪給他都不要,沒辦法生存——附近的顧客看膩了店里服裝,就不會再買了。他曾經試過連租一個店鋪兩天,想省去每天擺貨收貨的麻煩,第二天收入直接少了三分之一。
彭明峰不喜歡這種生活,“起得比雞早,睡得比狗晚”,但他不敢輕易改行。上次換行業,是疫情期間囤了一批錢包在家放了兩年,皮具腐朽掉漆,人們也早已用上了電子錢包。
他在湖南農村長大,初中時著迷地圖上的大城市,來到深圳后再也沒離開,直到今年他已37歲。為了兩個孩子上學,他搬去了東莞,平均每天開車往返50公里來深圳擺攤。8月2日這天,在彭明峰擺檔的揚馬市場,有五六家日租店鋪空著。
當天與彭明峰的店鋪相隔兩三家的是田虹的日租攤位,也賣女裝。田虹說,以前攤主們大多擺夫妻檔,現在至少一半跟她一樣獨自出攤,光靠擺攤無法養家了,“就得有一個去上班。”
父母也搬到深圳后,田虹在四川農村老家的房子沒了。除了出攤和陪11歲的女兒看電影,她在深圳很少出門。在她看來,錢要花在值得的地方,比如給女兒報200元一節的數學課。雖然女兒還在上小學,田虹已經在網上查“女孩學什么專科比較好”。她擔心女兒長大了會更辛苦,“我們這一代可以靠力氣吃飯,她們這一代,可能掃地都不如機器人快。”
跟許多流動攤主一樣,田虹和高文元都見識過房東的套路。有人租到過假店鋪,錢交了,等發現那家店根本不存在,放位的“房東”早已刪了好友。有一些房東會放出“垃圾位”——位置差,肯定要虧錢的店。“一天騙一個,這么多群幾年都騙不完”,高文元說。流動時間久的攤友互相都認識,店鋪相鄰時一起分享避坑指南和業內傳聞,比如有個鋪位是用雨傘搭起來的,大概3×4米,租金卻要1800元。
流動攤主們不怎么囤貨,市場上什么好賣就賣什么。但高文元不行,他還積壓了大量童裝,每件賣十幾二十元。近期是童裝淡季,一天只賣兩三百元是正常事,去掉店租賺不到什么錢。在馬橋市場的一間鋪位,他曾賣出過1600元,是在日租店做生意以來收入最好的一次。有的店是賣套裝的福地,有的可能爆出100多元的大單……每天面對不同的日租店,高文元都有新的期望,“總有得一碰”。